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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獎流亡導演應亮 : 不當過客

黃穎
2019年1月31日

2012年,中國內地導演應亮因拍攝改編自真實案件的電影《我還有話要說》,被上海公安局起訴,開始在香港展開流亡生活。最近,改編自他真實流亡經歷的作品《自由行》獲全美影評人協會特別表揚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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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ng Ying
導演應亮圖片來源: DW/V. Wong

(德國之聲中文網)在剛踏進2019年的一個下午,應亮接受德國之聲的訪問,分享自身流亡的經歷及故事,以及與香港的連結。他不把自己當為"過客",而是把家安頓在這個城市,選擇與香港人面對共同的命運。

14年前,應亮到香港參加電影節,從而認識了一些香港的朋友,生命開始悄悄地與香港連結。2012年,應亮把二○○八年中國的真實案件"楊佳襲警案" 拍攝改編成電影《我還有話要說》,被上海公安局控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從此無法回到內地。幸好,當時應亮在香港演藝學院擔任駐校藝術家,透過許多人的幫助,開始在香港展開流亡生活。直至去年九月,居港七年,他正式成為香港永久居民。然而,另一邊的中國大陸,卻是歸去無期。

電影《我還有話要說》,描述楊佳的母親在案件發生後被無故關進精神病院143天,出院後她四處找證據要為兒子平反,卻不知兒子早已被判死刑。而新片《自由行》改編自他真實的經歷,寄託了他於顛簸中對生命的反思、對家人的想念以及對同路人的安慰。最近,《自由行》獲全美影評人協會特別表揚獎(Special citation for a film awaiting U.S. distribution)。

第三地方家庭團聚 很荒誕

《自由行》故事的主軸,以一個"家庭"為核心,記錄一個大陸家庭以第三地台灣為會面的團圓之旅,過程中經歷內部拉扯、諒解到再次分離的糾結。電影的主角為一名叫楊樞的女導演,因作品被中共封殺而被迫滯留香港。在香港,楊樞依靠視像通訊與內地母親聯繫,卻每每擔心對話內容被國家監聽,總是匆忙掛線。及後,借著前往台灣參加影展之際,楊樞安排母親隨大陸旅行團前往台灣,再跟丈夫兒子以"自由行"方式,在第三地方與多年未見的母親重聚。

Film director
劇照:母女在台灣重聚圖片來源: Golden Scene

以上的情節,基本是應亮現實生活的寫照。然而,電影中楊樞母女得以在第三地方相見,現實卻是更殘酷,那趟真實台灣旅程相見的人,應亮澄清是岳母而非母親。由7 年前流亡香港至今,應亮都未能與父母見面,平日也只能用手機的通訊軟體與他們保持聯絡。對父母,滿載複雜的情感。三年前,應亮跟太太彭姍安排不便到香港的岳父母,隨大陸觀光旅行團前去台灣相會。這個以第三地方作為團圓之旅,看似蠻聰明,應亮苦笑說,像他們這樣"背景"的家庭,以這種方法在第三地方見面,其實頗普遍,"但也很荒誕"。

希望兒子長大後展開對話

應亮告訴德國之聲,拍《自由行》最初的動機是希望跟兒子有交流,因為中國人的家庭跟下一代都是鮮有的溝通與交流,尤其是家裡發生過的事情,自己跟父母的溝通也很一般。他的初衷是,如果孩子長大後,對家裡的事情仍然有興趣的話,那麼這部電影是打開話題的開始。在寫作及拍攝過程當中他都讓兒子參與,那時候兒子才三歲,卻一直在觀察爸爸。電影放映時應亮也把孩子帶去觀看,在大屛幕下,兒子很喜歡。應亮說,這是社會裡一個很小單位的故事,一個家庭內部的一個行為,意義就在這裡。

應亮說,他很努力地與兒子打開對話。然而,自己跟父母親的溝通,卻是滲透著複雜的情緒。若說人生如戲,應亮從小便經歷著彷如電影裡的劇情。應亮說,他的父母都是公務員,祖父母一輩都是在政府當官,從小都被敎育愛黨愛國家。因為這樣的背景,加上祖父母又是比較正直清廉,很多人找他們幫忙,所以應亮由小便接觸過、瞭解過一些跟書本說的不一樣的事情,以及另一個真正的世界。11歲的時候,父親陷入一個經濟寃案,被拘留三年,他見不到父親,看到媽媽很辛苦,又很堅強,對一個踏入青春期的男生來說,這是一個成長的醒悟,對國家丶家庭丶社會都流露著反叛的情緒。三年後,父親被放出來,打了官司,要申訴平反,六年後真的被平反。父親在看守所三年半,支持他的動力仍然是他早年接受過的敎育。出獄後,父親還渴望恢復黨員身份,只是行為上有一個很清晰的分水嶺 : 他們開始去旅遊、也開始信佛,因為命運不由他們;然而,儘管經歷如此遭遇,他們仍然會說 : 現在還是好的、還是有希望的,最起碼沒有文革那樣子…..       

應亮表示,《自由行》整個製作過程中,經歷了相當的困難,包括找資金很艱難,在正式開拍之前資金還未完全落實。演員及工作員拿取的報酬也是正常薪水的三分之一;總共拍攝製作費才花了二百萬港元,正式拍攝才15天,然後是後期製作,在2018年上半年完成。

觸動香港觀眾

應亮認為,電影獲獎,對團隊是一種鼓勵和肯定;更重要的是,他希望看到每部電影的進步,包括人生的進步;相對來說,電影跟他流亡經歷有關、跟他希望與孩子交流有關、這些元素更為重要。此外,電影在香港公映的時候,香港觀眾產生很大共鳴,令他感到很驚訝。

Film director
《自由行》劇照圖片來源: Golden Scene

在電影內,《自由行》百分之九十的場景都在台灣,只有開頭很少鏡頭在香港拍攝,電影裡也只有一個香港人的角色,就是主角的丈夫。應亮回憶說,《自由行》第一次在香港放映時,香港許多的觀眾,對電影產生很大共鳴,有認識的朋友跟他說,看了很感動;應亮分析,可能是電影裡人物面對的現實處境丶對生活的選擇,與香港人此刻面對的處境很接近,因此很有共鳴。

應亮說,自己政治身份是香港永久居民,去年當這個身份正式確認後,他對這個城市多了一份聯結及責任感,香港是"家",是情感的歸屬。

不把自己當為過客

在《自由行》裡,有一個香港丈夫的角色,在妻子流亡五年的歲月裡,他利用香港人的角色,奔走於中港兩地,在兩個家庭中帶來很多訊息丶很多的幫助;他是一個對家庭有責任感丶有承擔的父親,一直默默貢獻丶很低調,但又不可缺少。這個理想的形象,應亮說,是香港在他電影裡的投射;由十多年前電影節與香港產生連結後,到自己被控告不能回國,無私、冒風險幫忙的都是香港的朋友。應亮說,香港人最大優點是比較文明丶有正義感,同時又坦率可愛丶非常直接;許多時候,應亮認為,很多香港人並不真正理解中國大陸是怎麼一回事,然而,當他們看到事情發生,包括六四事件,看到學生被鎮壓了,就跑去支持,"非常的直接丶很坦率"。

應亮表示,他對香港現今的情況很理解,對香港人面對著日漸陌生的城市時的焦慮,他也一樣經歷著,在某一程度上他也是站在本地人的心態,思考著同一問題 : 在相對自由的空間,自由還沒有完全失去的世界,我能做什麼? 應亮強調,在香港完全失去工作及生活空間之前,他還會留在這個城市,嘗試努力去做一些事情,"我不太把自己當為一個過客,我與香港的命運是連結一起的。"

香港人的蝸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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