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英國當年有些虛偽

問：回顧香港過去的10年，「一國兩制」對北京和香港雙方來說都是一個成功的模式，北京政府信守諾言了嗎？

答：總體來說，一國兩制是個成功的模式。香港繁榮發展，經濟增長迅猛，通貨緊縮的問題得到瞭解決，出口大幅上升，大多數港人對中央政府持信任的態度。香港社會的基石沒有改變，這包括獨立的司法體制，自由的媒體。北京政府也在很多方面表現出良好的意願，與香港簽署了密切經濟合作的協議，允許更多的大陸人前往香港。您問北京政府是否信守諾言，外國媒體給中英聯合聲明加上了一層道德色彩。其實，歸還殖民地的國家沒有資格提出條件，香港是中國的領土。因此應當謹慎使用「信守諾言」這樣的字眼。如果一定要這樣說的話，那麼在經濟方面中國兌現了承諾，香港仍然擁有很多經濟上的自由，但在政治方面就要加以限制了。中央政府在過去10年中曾多次干預香港的政治。

問：我們還是先停留在經濟領域。房地產和股市一向是香港的強項，但近年來上海急起直追，去年上海股市的漲幅接近140%，超過了香港。在與上海的競爭中，香港是不是有些黯然失色呢？

答：上海是獨一無二的。上海和香港是不能比較的。上海是中國大陸的金融中心，管理著中國人的巨額存款，地位及其重要。但香港也有其不可替代的特點。香港是中國對外的金融和貿易臂膀，比如去年香港在公司上市的規模方面超過了紐約股票交易所，排世界第二。2006年，中國16%的出口經過香港。另外，香港對中國大陸的經濟還有一個榜樣的作用。

問：隨著人民幣的不斷升值，人民幣在香港也越來越受歡迎，港幣將在不久的將來成為殖民時代的紀念品嗎？

答：人民幣何時能自由兌換，並完全融入國際金融市場，目前還很難說。在目前情況下，港幣對大陸來說還是有好處的。不過當中國允許自己的貨幣自由兌換時，港幣就變得多餘了。

問：您剛才談到中央政府干預香港的政治，中國人大委員長吳邦國前不久在紀念香港基本法實施10周年的座談會上曾說：中央授予香港多少權，特區就有多少權。他這樣強硬的口氣是否因為受到梁家傑挑戰曾蔭權的刺激了呢？

答：吳邦國是中國的第二號政治人物。他這樣的說法不沒有錯，香港的政治規劃是中央政府的事情。但我認為他這樣公開走強硬路線是沒有必要的。這樣的言論會使香港公民感到恐懼，這也是投資者不願看到的。不過這也可能是北京的談判策略。目前港府正在就政制發展幸福綠皮書咨詢公眾，特首將在幸福綠皮書中提出有關選舉程序的建議。所以中央政府的態度可能是幸福綠皮書發表之前的策略。

問：今年三月的特首選舉中首次出現了挑戰現任特首的候選人，給香港政壇帶來了一場地震。曾蔭權在當選之後曾保證，將努力為2012年直選特首鋪平道路。您認為這樣的時間表現實嗎？

答：我認為不現實。首先我們要定義什麼是直選。一種可能是由北京確認候選人，之後再讓港人選舉。北京政府不會讓港人完全自由選舉特首，它希望對香港保持絕對的控制，在這一點上是沒有商量餘地的。北京不想讓香港成為大陸的政治榜樣。另外我們還不能忘記，香港政治體制上的重要變化需經立法會通過，而立法會是由香港商界控制的。而商人在大陸有很多的生意，他們才不肯得罪北京。

問：香港民眾的態度如何呢？我觀察這方面的訊號有一些自相矛盾。比如特首選舉之前的電視辯論，收視率50%，這說明港人對政治抱有濃厚的興趣，但又有民意測驗顯示，65%的港人不願意在2012年直選特首，怎樣解釋這樣的矛盾呢？

答：在您談到的那一次民意調查中，65%的港人表示2012年實行全面民主的條件還不成熟，當然他們是把北京的態度也考慮進去了。對於很多香港普通公民來說，物質上的改善比政治更為重要。有民調顯示，假如這一次港人就能直選特首，那麼只有16%的人會投民主派候選人梁家傑的票，78%的選民更為信任現特首曾蔭權。他們可能認為曾蔭權是個更在行的經理。另外，港人也想同北京保持良好的關係。這也很重要。我想，如果香港的經濟出了問題，那麼香港公民就會對政治表現出更強烈的興趣。我建議設立一個香港民主的房地產價格指數。房地產價格是香港經濟景氣的晴雨表，如果該價格下跌，那麼人們對民主的呼聲就會更高。

問：我們談香港的選舉體制，談那裡的民主狀況，我覺得有一個問題必須提出來：為什麼英國當初沒有在香港推行普選呢？

答：這確實是歷史的諷刺。現在我們期待中國共產黨在香港推行全面民主。而一向將自己表現為自由堡壘的英國其實是冷酷的宗主國。它以非民主的方式統治了香港１５０多年，直到將香港歸還中國已成定局之時，港府才急急忙忙給香港政體加進了一些民主的因素。這實在是有些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