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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觀察:有組織有預謀地打破權力魔咒

長平
2018年4月25日

北大校方以有組織有預謀、接受境外資金資助和聯繫境外媒體報導污名要求訊息公開的學生。時評人長平認為,這些話語是反人類、反文明的權力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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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iversitäts-Absolventen in Hangzhou, China
將有組織有預謀污名化、犯罪化,那是反人類、反文明的行為。人們需要為有組織有預謀這樣的本能和社會性辯解,這是極其荒謬的現象。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dpa

(德國之聲中文網)抬起頭來,看見藍天之下,成群的大雁排成人字,有組織有預謀地向南飛,我們不會說它們正在犯罪;低下頭去,看見泥土堆裡,千百隻螞蟻協同配合,有組織有預謀地搬食物,我們也不會說它們正在犯罪。大雁和螞蟻,也不必辯稱它們是個體性的自發行動,只是碰巧湊到了一塊兒,看起來像集體行動而已。

人和大雁、螞蟻一樣,是群居動物,也叫社會性動物,而且人具有高度發達的社會性,據此發展出我們為之自豪的人類文明。有組織有預謀地從事社會活動,既是人的動物本能,也是文明教化的要旨。地球上有一個地方叫中國,那裡的民眾卻對"有組織有預謀"避之惟恐不及。很多人一起遭受了冤屈,自然而然地集體上訪,卻要佯裝是分別行動,碰巧途中相遇;甚至青年學生學者組織起來定期讀書,也會被警方以"有組織有預謀"為罪名抓捕;最新的例子是,北京大學十個學生,一起去向校方依法申請訊息公開,被校方指控統一著裝、均戴口罩,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而學生們竟然需要辯解稱是個體自發行為。

有人可能會說,"有組織有預謀"之所以成為罪名,是因為組織者沒有事先進行社團登記,活動前沒有向警方申請。這是對社團登記的誤解或者濫用。登記和申請制度是人的社會性高度發達的成果之一,目的是為了更好地集體行動。只有當人們組織起來,需要更多的社會服務,比如需要組織名義的銀行帳號,需要警方維持秩序,或者更方便地和他人協商,借用公共空間,請求暫時讓渡其安靜,才需要登記和申請。組織一個讀書會,邀約幾場飯局,相互幫扶進京上訪,在宿舍商量後統一著裝去向校方表達意見,都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活動,但並不需要登記和申請。

有組織有預謀地犯罪,比如販毒分子和恐怖主義,會加大罪惡的危害。但它錯在犯罪,而不是有組織有預謀本身。

更不用說,中國的現實是,一方面最大最活躍的政黨組織並沒有登記註册,另一方面上訪者、讀書人和申請官方訊息公開的學生,根本不可能獲得登記和許可。

無論怎樣限制和打壓,人都要有組織有預謀地生活,而且隨時隨地,難以棄舍。將有組織有預謀污名化、犯罪化,那是反人類、反文明的行為。人們需要為有組織有預謀這樣的本能和社會性辯解,這是極其荒謬的現象。

專制體制就是性侵體制 

中國高校屢屢曝出教師利用職權性侵學生的醜聞。曾在北京大學任教的"長江學者"沈陽被指控,二十年前性騷擾導致其學生高岩自殺。當年校方進行了調查並給予沈陽處分,輿論認為校方包庇沈陽,處理不公,為此,岳昕、張震林等北大學生要求校方依法公開當年的相關訊息。

校方以當年會議未留記錄、別的文件因工作失誤找不到了等理由拒絕公開訊息,明顯敷衍塞責,同時將更多的精力用於打壓學生,多次約談至深夜,而且還在半夜一兩點召來家長,闖入學生宿舍要求刪除網路文章和手機訊息,甚至以"影響順利畢業"進行要挾。岳昕的母親在高壓之下,"嚎啕痛哭、自搧耳光、下跪請求、以自殺相脅",她不得不隨母親回到家中。但她仍然勇敢地發表了公開信,向校方提出公開承諾不施壓家長、不影響其順利畢業等要求,並聲明保留法律訴訟權利。

岳昕的反抗在中國社群網站引起巨大反響,官方緊鑼密鼓地貼身刪帖,但是她的公開信、過去的文章和訪談,以及網民支持和討論的聲音,仍然以各種形式頑強登場。具有民主傳統的北京大學"三角地"甚至出現了"聲援勇士岳昕"的海報,在"六四"之後官方嚴防死守、力圖摧毀"三角地"的情勢之下,這是極其罕見的勇敢抗議。

在西方"Me Too"運動激勵之下,中國學生反對性侵,合理合法,北大官方何以阻撓?我們應該看到,這個專制體制就是性侵體制,大小官員一旦被"反腐",指控中幾乎都有利用職權性侵或強姦這一項。他們未曾落馬之時,跟現在正執權柄的官員有什麼不同?護沈陽之短,就是為自己遮醜,並讓這種性侵體制長治久安。

這就毫不奇怪,官方打壓反對性侵的女權主義活動和大學生行動進行的用心,遠遠多於防範性侵本身。但是,他們畢竟不能公然以護短遮醜維護性侵體制作為理由。於是,像巫術咒語一般籠罩著中國社會的"有組織有預謀"等話語大棒就被隨手拾起。

坦坦蕩蕩地接受境外資金,聯繫境外媒體

同樣被反人類、反文明地污名化、犯罪化和魔咒化的另外兩個話語,也同時用來指控這些要求訊息公開的學生:獲得境外資金資助和聯繫境外媒體採訪。

異議人士、人權律師和女權活動家都不得不為這些"罪名"辯解。再次,中國那個未經登記註册的最大政黨,也就是權力無處不在的執政黨,從其誕生、壯大到奪權的暴力革命過程中,無時無刻沒有接受境外資金資助。甚至在建政之後,槍斃、斗死、餓死、關死幾千萬人,把國家搞到民不聊生,不得不"改革開放",再一次靠巨額境外資金支持維持了統治,發展了經濟,甚至"大國崛起"。

Chinesischer Journalist Chang Ping
時事評論作家長平圖片來源: Imago/epd

儘管境外資金資助過這樣的權力怪獸,但是,相對於被這只怪獸控制的大多國內資金來說,境外基金會仍然具有更加合理的申請、批准和監管機制,也有更加人性、公正和遠見的項目訴求。直到今天,境外NGO投入到中國的錢,大多數進了政府的腰包,但是其餘部分仍然為中國的扶貧、教育和公民社會建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如果中國大學生以申請到國內獎學金感到榮幸的話,那麼毫無疑問,他們更應該坦坦蕩蕩地為獲得境外資金的資助而自豪。

至於境外媒體,儘管它們並不總是能準確報導和深入分析,但是比起公然姓黨的中國媒體,其更多元化和更公正性無需辯論。在人權、言論自由和訊息公開等特定議題上,接受境外媒體採訪要比接受國內媒體採訪正當得多,也正直得多。

 

 長平是中國資深媒體人、時事評論作家,現居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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