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高原

德國之聲：作為一名攝影記者，您是怎麼會關注青藏高原的氣候變化問題的？又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韶華：我在中國進行關於環境和氣候變化的攝影工作，已經大概有六年了。2006年，我來到中國，並開始一系列關於環境問題的拍攝項目。在進行青藏高原氣候變化項目之前，我還關注過中國北部和西北部沙漠化加劇的問題，還有濕地退化、森林消失和物種滅絕的話題。在結束了以上項目後，我很有興趣更進一步觀察青藏高原一些有關氣候變化的話題，那裡發生的情況。我也很有興趣發掘一些故事，比如那裡的人和那裡的生態環境之間的關係。我和普立茲中心危機報導(Pulitzer Center on Crisis Reporting)合作，他們幾年來都資助我的工作。我們一起做這個項目，2012年我在那裡待了幾個月，進行攝影工作。我曾經去過四次青藏高原。最早一次是2010年。那裡很迷人，對於一個攝影師來說，景色美麗，文化豐富，是一個很好的攝影地點。我更願意以後有機會在那裡待的時間更長一些。

德國之聲：您認為青藏高原對氣候變化的議題究竟有何重要意義？

韶華：就氣候變化而言，青藏高原是亞洲最重要的地區。那裡的氣候變化影響整個大洲，最重要的是，青藏高原是幾個亞洲最重要河流的發源地，比如長江、黃河以及湄公河。這些河流養育了上億人口，不僅僅是中國，也包括南亞和東南亞。青藏高原的任何氣候和溫度變化，都會對下游的人們產生影響。我們現在看到的是，高原氣溫升高比亞洲任何地區的都要快。其結果是，冰川融化，高原草地干化，對水源供給產生影響，對生活在那裡的民眾也產生影響。

德國之聲：您曾經在接受採訪時提到，尤其是三江源地區的環境現狀給您留下深刻印象，該地區的情況是青藏高原氣候變化問題的一個典型，能不能具體談一談？

韶華：三江源地區就是剛才我提到的三條河流的發源地。隨著氣溫升高，高原草原開始乾燥退化。這些草原非常重要，它們的作用就像是一塊海綿。吸收從冰川而來的水分，並控制進入河流的水量。當地的草原退化乾燥，同時伴有沙漠化的現象，這也是那個地區的一個大問題，這就會對相關河流的水源供給產生影響，這也許是我們觀察到的最嚴重的環境問題。在這個獨特的地區生活的人們大多數是藏族牧民，他們數千年來生活在那裡，隨季節的不同驅趕牛羊四處遷徙。但特別是在過去的一個世紀裡，草原乾化對那裡的生態系統造成嚴重破壞。將近十萬依靠草原生活的牧民被遷移出了這些地區，搬到新建的安置點裡，據說是為了保護該地區的草原。但這一措施是否有效，將牧民搬走是否有助於解決問題，始終是一個未知數。而當地藏族牧民是氣候變化首當其沖的受害者。就氣候變化對原住民的影響而言，三江源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德國之聲：您在藏區的工作主要著眼於環境保護領域，但您也曾提到您希望盡可能地記錄下"即將消逝"的藏文化。您是否能為我們分析一下這兩者之間的關係呢？

韶華：正是這樣。以我在過去幾年在該地區旅行的觀察而言，尤其是最近這次旅程，我和很多牧民進行了交流，給他們拍照。這個地區的傳統西藏文化依然保留在那些為數不多的依然生活在草原的牧民中，但就像我剛才提到的，大多數人都被搬遷到了新建的重新安置居民點，你在高原許多地方都能看到這些安置點。我在拍攝過程中創作了許多肖像作品，給很多孩子、年輕人還有老年牧民拍照。你能很明顯地看到文化的改變，比如許多老一代人還身穿色彩斑斕的傳統服裝，而年輕一代所穿的衣服在北京或者上海街頭也能看到。許多牧民從草原傳統生活一下子進入了新城鎮，隨著時間流逝，你可以看到文化緩慢衰落，這無可避免地發生了。

德國之聲：當地藏民對於這樣的文化衰落和生活改變感受如何？

韶華：不同社群的人們有不同的感受。與我交談的一些關心牧民問題的專家告訴我，許多安置到居民點的牧民得到安置費。但我們看到的是，幾年之後，兩三年後，在新城鎮裡，牧民的安置費就用光了。這些居民點裡工作機會很少，許多牧民失業。一些地方很破敗，很多人都對此不滿。剛開始許多人似乎都願意放棄傳統的生活方式，但現實是兩三年後他們對於情況並不高興。而對於很多人來說要想回頭已經為時太晚。

德國之聲：您認為誰應該為青藏高原的氣候變化及其後果來負責呢？

韶華：我當然不認為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當地的原住民，完全不是這樣。人為因素造成的氣候變化，比如發展快速的中國城市造成大量排放，還有來自其他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因素，這是造成青藏高原氣候變化的原因。

採訪記者：石濤

責編：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