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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評論:北京的「路線調整」和機會主義

2022年3月19日

中共對俄羅斯到底屬於哪種類型的朋友?政治學者張俊華認為,這個問題似乎在這次烏克蘭戰爭中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凸顯。而最近在中國發生的變化非常值得世人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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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mbolbild | Flaggen Russland China
「中共對俄羅斯到底屬於哪種類型的朋友?」圖片來源: daniel0Z/Zoonar/picture alliance

(德國之聲中文網)在本月15、16日前,中國各種媒體還是鋪天蓋地式地為俄羅斯的侵略戰爭做完美的辯護。但之後,整個國內對俄的政治氣候顯然有所變化。其表現在下面幾個方面。

16日中國官媒中央電視台首次引述烏克蘭官方公佈的俄軍在烏克蘭損失軍力數字。同時,央視新聞頻道在其「朝聞天下」、早上和下午的「新聞直播間」多次播放烏克蘭軍方15日發表的聲明,這令一大批以前只捧普丁、為他的侵略戰爭叫好的小粉紅們大為惱火。而在此前,中宣部則曾明確要求各媒體禁止報導「不利於俄羅斯」的消息。

在央視播報俄軍損失的前一天,中共駐烏克蘭大使范先榮會見烏克蘭軍方人員,大贊烏克蘭團結以及中烏「戰略夥伴關係」,並表態願意提供經濟和人道援助。范先榮還稱,中方「將尊重烏克蘭主權」,「永遠不會攻擊烏克蘭」。 

同樣在3月16日,中國駐美大使秦剛在《華盛頓郵報》發文,首先否認中國事先知道俄羅斯出兵計劃並要求其推遲到冬奧會之後的說法,也否定了中國會支援俄羅斯的戰爭。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文章裡用的是war(戰爭)而不是中國官方此前一直使用的action (行動)或者 conflict(衝突)。
與此同時,前環球時報的總編胡錫進也提出了一個充滿著機會主義的問題: 「衝擊波從俄烏傳向世界,中國該如何廣交朋友少樹敵人?「 而政府發言人趙立堅則 也開始強調中國在烏克蘭戰爭中的中立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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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良心的驅動

那麼,中共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轉變呢?其動力在哪兒?筆者以為,北京這種變化,並非受良心的驅動,而是中國式的無原則的機會主義加上維護自我利益的表現。

這裡首先應該感謝美國對中國的警告。 3月14日,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與中共外交事務最高官員楊潔篪的羅馬會談就被認為帶有攤牌的性質。現在看來,羅馬會談持續了7個小時還是起作用的。 美國給中方的訊息很明確,如果中國幫助俄羅斯躲避制裁,必定面對嚴重後果。而拜登周五跟習近平通話時,想必會重申此原則。 

其次,要看到,冬奧期間,中國跟俄羅斯綁在一起,提出「無上限的友誼」,這完全是習近平的用意和他自己的項目。而並非其他官員的願望。3月5日,中國國務院參事室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理事長胡偉發表文章呼籲中國盡快與俄羅斯切割,「不能與俄羅斯總統綁在一起」。這篇文章雖然已經被中國審查部門撤下,但它也確實反映了習近平圈子以外的中共官員對中國前途的擔憂。

重要的是,中共自普丁攻擊烏克蘭後,也漸漸看到了幾個事實。比如俄羅斯的戰場上的不順和失敗,而烏克蘭總統和烏克蘭人民的積極表現和隨之而來的西方國家的支持, 並且不斷得到來自西方輸送武器,特別是最近的美國送烏克蘭尖端"彈簧刀無人機「等高科技武器,以致於烏克蘭官方有信心地預測五月中旬前可結束戰爭。在道義方面,歐洲理事會開除俄羅斯, 拜登直接稱普丁為「戰犯」,。中共不得不意識到,普丁這場戰爭肯定打不贏了。換言之,很可能普丁自己的結局也變得危險了。而在15日前堅決支持普丁的中共,感覺坐上了一條正在下沉的船,自身不保。 

當然,自身不保的感覺更主要的是來自經濟領域。

本來國內的新冠防疫清零政策就給習近平造成足夠的煩惱,而現在,北京顯然對制裁的嚴重性、原本分裂的民主國家的團結以及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極高經濟成本感到驚訝。國際制裁對中國企業帶來了影響。比如,美國正提防著可能試圖繞過對俄制裁的中國半導體企業。

中國對目前由於戰爭而造成的商品價格快速增長導致的輸入性通貨膨脹非常擔憂。據中國央視報導,習近平在跟德國總理、法國總統的網路會議上表示:"有關制裁對金融、能源、運輸以及供應鏈的穩定性產生了全球性影響,拖累了遭受大流行病之害的全球經濟,對所有人都不利。「

與此同時,歐盟正在考慮把中國排除在歐盟的公共採購之外。每年歐盟的公共採購市場規模約有2兆欧元。若目前的提議生效,意味著中國公司無法獲得歐盟境內公路、橋樑、鐵路網、電網等合同。而也因中共對俄的態度,立陶宛提議歐盟應該取消即將召開的與中國的峰會。 

延伸閱讀——專訪:中國會支持俄羅斯到什麼地步?

經濟是中共的命根子。習近平比普丁更害怕由於經濟災難給他的政治生涯帶來的風險。 於是,中共決定在兩邊即俄羅斯和西方包括烏克蘭都壓賭注。 當然,習近平的心依然是向著普丁的。 

兩邊下「賭注」

西方特別是歐洲有些觀察家看到中國的轉變之後,非常激動。以為這下世界就會馬上太平了。而他們卻沒看到,中共的「路線變化「,完全是一種機會主義式的變化,並非是內心原則的指導。這從下面幾個方面就能體察出來。

中國不會公開、直截了當地譴責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戰爭。相反,北京將繼續謾罵美國,繼續反對北約擴張, 繼續把美國在亞太的努力,說成是「亞太北約」。 同時,它拒絕在烏克蘭戰爭中對俄羅斯的國際制裁。海牙國際法院(ICJ)周三(3月16日)下令俄羅斯立即停止對烏克蘭的入侵,聽證會初步決定以13-2票通過,而俄羅斯和中國法官均投了反對票。而且,北京跟莫斯科繼續大合唱,趙立堅不厭其煩地呼籲美方就美國在烏克蘭運作的生物實驗室之事作出澄清,有意轉移視線。

與此同時,中國正在想盡辦法拿捏尺寸,以達到「巧妙平衡」。在言詞上對俄羅斯予以支持的同時,又不想太觸怒美國。對於聯手挑戰西方國家,北京與莫斯科擁有相同的策略利益,可是中國根本無法摒棄西方的資本、市場和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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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平衡戲

迄今為止,西方沒有放棄對中國作調停人的希望。但不少人幼稚地忘記了中國官方對西方在人權等議題上的批評和技術限制等措施耿耿於懷。北京自本月15日的做法,僅僅是不想太惹惱西方特別是美國、同時能保住自己的利益而已。但北京心裡並不接受迄今為止西方對其「待遇「。用南京大學教授朱鋒的話說,如果西方希望中國發揮更大的作用,它必須首先停止」對中國的惡意宣傳和各種限制「。

而同時,北京為了避免自己在這次戰爭中也成為懲罰性措施的目標,採取了「平衡手段」:雖然半公開支持俄羅斯,但基本配合西方制裁。迄今為止,中國基本上遵守了美國和其他國家實施的經濟制裁。譬如說,前不久俄方聲稱,中國將不再向俄羅斯提供飛機零件。还有,中國銀行業因SWIFT的排斥而不得不限制俄羅斯業務。中國遏制了俄羅斯煤炭其他原料的進口:大多數跟俄貿易合同是以美元計價的,暫時都因受到SWIFT排除而停止。當然,這跟此前美國國務院的威脅,即如果中國破壞美國對俄羅斯的懲罰性措施,將採取未明確的反措施,有著直接的關係。

然而,這一切並不排除中國暗中對俄羅斯的支持。這從最近滿洲裡運往俄羅斯的大批貨物數量就能得知。 畢竟,俄羅斯向中國直接尋求軍事裝備及口糧等,並希望中國協助俄國度過經濟難關,而中國不得有所表示,要不然「無上限的友誼「如何體現?儘管中國官方否認俄羅斯向中國提出軍事裝備及口糧支助,聲稱「沒聽過相關消息」。但中國絕對不會一點動作都沒有。而且,現實一點來看,中國是俄羅斯各種原材料的大客戶,如果西方這種經濟制裁持久下去,中國肯定是受不了的。 而且,俄羅斯是低成本中國品牌的一個重要銷售市場。由於許多西方製造商目前正在撤出俄羅斯,因此對中國來說可能是一個機會。而這裡出現的由於目前的經濟制裁而產生的財務結算的問題,相信中國會利用自己的CIPS系統來解決。 然而,如果中國這樣做,就可能冒著抵觸西方制裁的高度風險。

當然,這裡,北京現在的做法也是對戰後的安排做好準備。中方對俄烏都示好,為的是今後獲得在烏克蘭重新建設的項目,並在俄加快擴大市場、利用盧布的貶值,增加低價原料進口。 
無法否認的是,北京客觀上無法全面兌現其跟俄羅斯「沒有上限的友誼」的諾言,因為它無法公開地、大批地向俄羅斯提供軍火(特別是俄羅斯急需的無人機)。但北京也知道,在普丁成了世界棄兒的情況下,俄羅斯不得不強裝笑臉感謝中國。 德媒披露,俄羅斯外交部長拉夫羅夫搭乘的專機原定3月17日晚上降落北京,要跟普丁的「好朋友」會面,卻在飛行途中折返莫斯科。如果該描述符合事實,那肯定跟中國由於「路線調整「給普丁帶來的不歡有關。

「路線調整「的進一步挑戰

中國的「路線調整「,對烏克蘭戰勝普丁軍隊無疑是起著積極的作用。但這並不完全對習近平在黨內地位的穩定有利。首先,習領導下的經濟政策本身已經有問題,去年北京高調提出的「共同富裕」的口號,現在在黨內已甚少提及。內循環也是弄得有頭無尾。而這一切偏偏都發生在在二十大召開之前。加之,在俄羅斯入侵前夕與普丁結盟,可以說是習近平在外交政策上的最大敗筆。而今天的「路線修正」,極有可能讓習近平本人蒙羞。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如果普丁在烏克蘭敗得太狼狽,習的權威更會受影響。 

不管如何,各國對北京的機會主義態度佔上風,試圖走的中間路線,還是會給於積極的回應,因為這有利於烏克蘭戰勝侵略者,也有利於世界和平。但習近平跟普丁一樣,有一個關鍵問題依然懸而未決:即對價值觀的問題並沒有取得明智的認識,而對世界整體形勢的誤判也依然固執,比如說對所謂的「東升西降「預測至少誤判了10到15年。如筆者以前說過,本來這次戰爭對中國重新正面地登上世界舞台,是個極好的機會,但北京兩頭下賭注的表現使得中國機會的窗口變得越來越小。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整個世界也得感謝西方民主陣營依然擁有的實力,從而使北京不得不做出上述的機會主義決策。

遭西方制裁 俄羅斯命懸中國?

 

本文作者張俊華為徳籍華人政治學者,在德國生活三十餘年。他曾就讀於德國法蘭克福大學,並獲得哲學博士學位。此後曾執教於柏林自由大學等高校。現為法國Ecole Universitaire de Management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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