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森林要消失？走進印尼最大熱帶雨林

蘇門答臘今年的雨季開始的比往常晚，雨下的卻特別大。經過了漫長的崎嶇顛簸之旅，我們的吉普車終於在晚上開到了布吉拉旺。這個村莊在亞齊和北蘇門答臘兩省之間，是進入古農列尤擇國家公園前最後一個有人居住的地方。

沒過幾分鐘，暴風雨就停了。剛才雨水混著河水的聲音漸弱，離河岸幾百米外的熱帶雨林裡各種動物的聲音漸強。各種各樣的水生動物在小溪裡，小水灣，小水坑，你方唱罷我登場。青蛙和蟬的叫聲讓這個夜晚不再寂寞。印尼熱帶雨林裡生物種類之多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植物，鳥類，昆蟲，爬行動物…直到今天人們還在那裡不斷發現新的生物種類。不過很多現有物種正在面臨滅絕的威脅。

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了，直曬地面，蒸汽四起。這裡有一間小木屋，屋裡潮濕悶熱，屋前有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小路直通熱帶雨林。小夥子安同有豐富的穿越森林的經驗，由他帶領，我們走進了印尼最後一個原始熱帶雨林之一。

「歡迎來到熱帶雨林！」

在步行前進了一個小時以後，森林變得越來越密了。高大的樹木遮擋著，看不到天。腳下的路越來越潮濕和泥濘。無數只鳥的歌聲和樹葉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樹枝時而擺動，然而卻沒有一絲風。安同沖我一擺手，示意我停下來。離我幾米之外，一隻大猩猩正張著棕色的大眼睛觀察我這個陌生來客：

一隻雌性紅毛大猩猩好奇得跟著我們，併發出示威的吼聲，她懷裡有一隻小猩猩，緊緊摟著媽媽。安同介紹說，在古農列尤擇國家公園裡還有幾千隻這種瀕臨滅絕的紅毛大猩猩。蘇門答臘的紅毛猩猩比在臨島波羅州的同類稍微小一點。它們的生存環境在過去幾十年裡遭到嚴重破壞。人類瘋狂砍伐樹木，以及捕捉小紅毛猩猩當寵物，是導致紅毛猩猩瀕臨滅絕的原因。安同話音未落，一陣電鋸的「隆隆」聲打斷了小鳥

的歌聲

印尼法律規定嚴禁砍伐熱帶森林。法律是如此規定，現實又是另一回事了。在印尼每年都有近一百萬畝的雨林被砍伐。這相當於每分鐘就有兩個半足球場那麼大的雨林被砍倒。樹木隨之被運到木材和木屑加工廠。

回到布吉拉旺的小木屋裡，我見到了威利‧阿申博爾格先生。他曾在印尼做了幾十年的工程師。正是由於這段經歷，他積極投身環保事業。儘管印尼各種保護法禁止砍伐熱帶雨林，他在印尼還是看到雨林在一年一年減少， 「在印尼，做什麼事都沒什麼控制。沒人重視法律，或是沒有人監督法律的執行。這其間也有腐敗的現象存在。」

短短幾十年裡，蘇門答臘的雨林面積減少了90%。其中大部分都是珍貴的熱帶樹木，被造紙用了。除了樹木，整個生態系統也由於河流污染而遭破壞， 「廢水排放是對環境污染很大的。如果廢水排進河流，會污染河水，殺死河內生物，河流變成死河。一部分廢水產自造紙漂白過程，含有大量氯。處理含氯廢水當然要花錢，一些所謂的新興國家為了省錢，就在造紙中省了處理廢水的過程。」

在回省會麥丹的路上要經過一片一望無垠的種植園。坑坑窪窪的道路兩旁的橡膠和棕櫚樹排成幾公里長。樹木排列緊密有序。在一個小農貿市場上，農民正在用一個大稱稱一捆捆的生膠。

這些赤腳農民把采來的生膠拿到市場上來賣，即使他們叫賣的再起勁，也不能靠這個發財。賣生膠的農民，非法伐木的人還有種植園的工人掙的都是小錢。要發財就要做能源生意。整個印尼的收入中有70%來自蘇門答臘，主要是靠開發自然能源，如石油，礦產，天然氣，橡膠，咖啡，棕櫚油，特別是木材。儘管蘇門答臘能源豐富，當地的居民並沒有從中獲益多少，生活水準仍然很低。許多人只能在信仰中尋求安慰。街上經常可以看到傳統的穆斯林頭巾。6，7歲的小女孩就要開始帶頭巾。即使再貧窮，每一個小村莊也有自己的清真寺。清真寺的揚聲器震天響：

經過了8小時的路程，我們終於到達省會麥丹。在城市最大的十字路口中央立著一個巨大的測量器，顯示著空氣污染指數。萊克西貝希是當地一家小報社的資深記者。他給我們解釋了設立這個空氣污染測量器的目的： 「由於樹木被亂砍亂伐，造成自然災害頻頻發生。現在政府努力讓公民意識到樹木對我們來說有多麼重要，以此防止森林被任意砍伐。」

每年發生的無數森林火災造成的煙霧嚴重污染了麥丹的空氣。特別是在西蘇門答臘的廖內省森林火災尤為頻繁，那裡是造紙和木削加工廠的聚集地。火災既可以掩蓋非法伐木的罪行，又能為開發農場賺錢開闢更大的場地。 「說起火災，廖內省的火災大多是縱火。是故意的還是意外？我覺得這背後的目的是為了利用這塊場地。結果是大家跟著遭殃。火災引起的黑煙一直蔓延到馬來西亞和新加坡。他們向印尼抗議。黑煙是哪來的？政府傷透腦筋想不出對策，總統也無能為力，索性不管了。我覺得解決問題的方法，首先要讓森林警察秉公辦事。問題是，他們和縱火的人是否互相勾結故意不管？這不好說。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上帝是沒有責任的，這是人類自己的過錯。」

貝希認為，如果不是人人都從根本上改變意識，印尼森林問題無法得到解決， 「我覺得，事情發展成這樣，全印尼社會都有責任。特別是生活在森林周圍的人，有責任去保護森林。地方政府，區域政府，北蘇門答臘的政府要保障森林不遭毀滅。」

當天晚上，我在一家中餐館與來自麥丹的律師兼環保人士丹尼普爾巴。他很明確地指出，誰該對森林遭破壞負責， 「這是有組織的犯罪行為。哪些人掙了大錢？首先是那些工廠的老闆，然後是手中有權的人，還有保護工廠運轉的勢力。這三方是毀滅森林的罪魁禍首。」

在亞齊省印尼軍隊和反叛武裝組織間爆發內戰時，兩方力量都靠倒賣木材保證作戰開支。這是個公開的秘密。而且木材生意是在地方武裝力量庇護下進行的。多年以來，由受保護的熱帶樹木加工成的名貴木材進入到國際市場。畢業於美國哈佛大學的普爾巴律師很不理解，為什麼歐洲消費者在買家具和木地板時會完全相信產品審定認證證明， 「這種產品認證是個很大的問題。偽造的認證可以隨便在街頭買到， 不需要任何正規手續。通過行賄，很容易就能搞到合格認證，證明木材不是由受保護樹種加工的。我們要首先解決的問題就是建立一個嚴格正規的認證體制，來證明木材到底是不是由珍貴樹種加工而成的。沒有法律保證，這很困難。」

諸多環保組織都預言，過不了幾年，印尼所有的熱帶雨林都會被毀滅消失。連同消失的還有所有的熱帶動植物。而正在這個關鍵時刻，印尼政府還打算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環保柴油生產國。這無疑會加快森林毀滅的進程。對能源有巨大需求的中國已經打算在印尼建一個世界最大的環保柴油廠。德國印尼問題專家克魯特女士認為，這會將熱帶雨林徹底推向絕境， 「我的觀點是很現實的。當地一些專家做出的預言更加悲觀。當然每個島的情況是有所不同的。那蘇門答臘來說，很多歐洲人還把它當作是森林覆蓋的島嶼，可其實我們只能在很少幾個國家公園裡找到低地雨林的跡象。這些雨林也由於非法伐木和開采棕櫚園而瀕臨毀滅。」

環保柴油在印尼是用棕櫚製成的。印尼為了開闢種植棕櫚的園地，就燒毀大片森林。由此產生大量溫室氣體，違背了原本想利用環保柴油的目的。燒毀森林後的土地並不能用作種植棕櫚用。克魯特女士說：

「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人們可以反復賺錢。先是靠做木材生意，這是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名貴的熱帶木材做家具，一般木材造紙，然後燃燒已經退化的土壤，並說要種植棕櫚做環保柴油，這樣可以從政府得到資金。也就是說，靠一片土地可以多次獲利。結果是森林被伐盡，土壤退化。」

北蘇門答臘的居民沒有因為能源豐富獲利，而是頻頻因此遭殃。在印尼近400年的殖民地歷史中，從一開始就是外來勢力從印尼豐富的自然資源中獲暴利。而大部分印尼本地人從始至終扮演的就是廉價勞工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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