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溝通並非暢通無礙

德國之聲:您剛剛在中國進行了一次訪問調查，您在奧運前夕的中國感受到了特別的氣氛嗎？

貝爾科夫斯基：中國人的情緒總體相當樂觀。我們接觸到的人，不僅是政府官員，還有我的同行和普通人，都為奧運會而高興，為中國經濟的發展和民族自信心的提高感到驕傲。但在與外國人交流的時候也流露出一種不信任感。他們對一段時間以來西方媒體對中國的負面報導有意見，包括對西藏，台灣，環境污染，社會矛盾等問題的報導。尤其對中國政府來說，這是十分難堪的事。

德國之聲：這樣的不滿在您看來是有道理的嗎？

貝爾科夫斯基：必須承認，西方媒體最近對中國的報導中，的確有錯誤的訊息，有可以爭論的內容。但不能否認的是，引起這種批評性報導的原因是中國政府的一些政策，例如對西藏，對人權。這一因果關係在中國常常被忽略或迴避，反而把矛頭指向國外媒體的不實報導，認為對方要蓄意破壞奧運會。這一立場的形成無疑得到了政府的支持。我認為這是一場很情緒化的討論，人們對一些重要事實視而不見。

德國之聲：這麼說來，中國人對西方媒體的看法也是很片面的了？

貝爾科夫斯基：是很片面的。姑且先不爭論西方媒體是否一味指責中國，中國國內的訊息和言論自由狀況就很說明問題。對媒體的審查是眾所周知的，中國有10萬名網路警察負責監控過濾網路言論，有很多東西是看不到的。官方媒體對西藏和奧運會自然沒有批評性的報導，而且某些數字不能反映事實。比如官方公佈的北京空氣品質的數據，就與世界衞生組織的有很大出入。在有關環境污染，社會不安定等問題上，中國公眾得到的訊息並不全面。而對西方媒體，中國人的印象也是不全面的，造成人們認為後者是敵視中國，刻意進行不實報導。

德國之聲：西方記者和媒體是不是也犯了一些錯誤呢？

貝爾科夫斯基：的確有一些錯誤的和品質不高的報導，有預設立場的和過於政治化的報導。最近的一個例子是，德國電視二台的著名主持人斯洛姆卡在中國拍攝了一個系列報導，其中一集講的是一位北京的龐克女歌手，結束時主持人有一句話，大意是這位歌手有哪些表達政治意見的自由，我們並不清楚。其實這位歌手本人或許對政治絲毫不敢興趣，觀眾也是如此。斯洛姆卡是位出色的記者，但提出這種泛政治化的問題是不合適的。這也是中國人感到不滿的地方之一，不管談的是什麼話題，最後總要扯到政治上面，作一番道德說教。

德國之聲：也許中國人對這種說教太熟悉了，只不過我們經歷的是完全另一種教條。

貝爾科夫斯基：當然奧運在中國也完全被政治化了，被政府當作了宣傳的平台。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我們的記者在報導中國的時候能就事論事，不要輕易下結論。我在中國聽到的意見之一是人為西方媒體評論太多，反映事實反而不夠。在一邊倒的大環境下，不少以往對政府持批評態度的人士也不得不出來打抱不平，也認為西方媒體傲慢自負，有傾向性。

德國之聲：在目前的國際輿論環境下，許多中國人覺得作為整體被西方誤解了。造成這樣局面的原因在哪裡？

貝爾科夫斯基：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在談論中國的時候要搞清楚，這個中國到底指的是什麼？覺得被誤解的首先是中國政府，是中共，官方也通過輿論渠道傳播了這個心態。的確有一些東西是西方人不容易理解的，如果沒有在中國生活的經歷和深入的瞭解，很難解釋和傳達。但也有很多東西是普通的新聞報導能夠如實反映的事實。

德國之聲：現在中國與西方的溝通出現了一些障礙，一些報導和分析中國問題的人士，對中國瞭解的不夠，是不是原因之一？

貝爾科夫斯基：在歐洲的記者和搞中國研究的人士中，能十分全面客觀，準確地談中國問題，比如中國政治制度的，並不多。人們在媒體上看到的經常是相當膚淺的訊息，而且往往一概而論，政治，經濟，社會現象都被歸入籠統的條條框框。我們更需要的是從紛繁的表象深入到內部去看，瞭解政治體制如何運作，學界和黨內有哪些思潮，對現實問題，比如人權，貿易有哪些論爭。這樣或許不能改變人們對中國的整體看法，但肯定有助於展示一個比較真實的，沒有被扭曲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