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ver》：腐臭的生命

死亡事件發生在曼查（La Mancha）。無可否認，這非常不幸，有時讓人覺得悲涼------無論如何，都不應放棄自己的生命。影片《回歸》開片的鏡頭：婦女蹲坐在公墓旁，摩挲著墓碑上的字跡，喃喃自語。

追溯阿爾莫多瓦早期的電影，便可以尋找到導演清晰的風格路線：相信人性並且超越現實與自然。佩內洛普克魯茲在劇中飾演主人公雷曼達（Raimunda），除了在馬德里機場當清潔工人外，為了幫補家用，她還身兼數職，她的丈夫丈夫帕扣（Paco）常常失業，整日無所事事，躲在家裡看足球，喝悶酒。

一天，雷曼達下班回家途中，見到女兒寶拉心思不定地徘徊在車站等她，在她追問下，才知曉寶拉在反抗帕扣企圖對她施暴時，錯手將他殺了。在心慌意亂下，雷曼達決定「毀屍滅跡」。

繼《對她說》與《不良教育》後，阿爾莫多瓦重新回歸自己最熱衷的女性話題。與其上個世紀的作品相比，這次他做得更徹底：與《不良教育》截然相反地，《Volver》近乎完全摒棄了男性角色，唯一算得上對劇情有推動作用的酒鬼丈夫Paco只不過在兩三個段落中露臉，血濺廚房的情節讓人聯想起《我為何命該如此》，不過這也被省略了，接下來他便成了冷櫃中的凍屍。

亡母顯靈

阿爾莫多瓦的這部《回歸》，基本上就是部女性生存之道。雷曼達的生活就是圍繞著她的妹妹，女兒，鄰家太太，以及枕邊人的背叛展開。並且不要忘記，她的母親，那位在汽車後蓋箱中現身的母親，在多年前的火災中已經葬身火海。女演員們如此巨細靡遺的深入到角色之中，以至於她們整體的演出折取了嘎那電影節最佳表演獎的桂冠。

還有一點是很重要的背景內容，在這個家族之中，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母親可以解決。值得大書特書的便是Carmen Maura在阿爾莫多瓦電影中的回歸：自1988年《處於精神崩潰邊緣的女人》後他們的合作關係便神秘地中斷了，這一斷就是十七年。這次雖非頭號女角但Maura仍把母親一角演繹得光芒四射，幽默處令人捧腹，潸然時無不令觀者動容，韶華逝去卻是風采依舊，一位美麗女子的淡然一面，片中的母親本身便是神奇一角，經她一濾更加韻味十足。片末Raimunda撲在她懷中喃喃道：「媽媽，你不在的這幾年，我是如何活下來的？」彷彿連我們，也都成了她懷中那忘記一切苦痛的孩子。

令人印象深刻的佩內洛普克魯茲（Penélope Cruz）

我們也重新看到一個作為影迷的阿爾莫多瓦，他繼續在自己的作品中向經典大師們致敬。阿爾莫多瓦坦言自己在創作Raimunda這個人物時多次回到義大利新現實主義年代取經，汲取女性美之精華。「很不幸地，西班牙電影中女主角們常常以被歪曲的形象出現，然而在義大利則恰恰相反，那些女性角色總能在保留現實本色的同時渾身散發著無盡的美。」以此為參照，他著手打造Raimunda的眼神外形舉止以至性格：譬如，給Penélope Cruz打造似Sophia Loren的妖嬈身材，梳Claudia Cardinale在《提箱女孩》中稍顯散亂的髮型，讓Penélope Cruz穿著緊身衣裙，整個角色散發著撩人風情，熠熠生輝，這一切讓Penélope Cruz徹底遠離了那些無甚營養的好萊塢角色，恢復了自己的「西班牙身份」。當年只在《活色生香》與《關於我母親的一切》中小露一臉的她（兩次均是身懷六甲），終於在自己兒時就崇敬的導演那兒得到了一個重量級角色，一掃「花瓶」的形象。在開拍前阿爾莫多瓦還與Penélope一同重看了不少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老電影，借此為將要演繹的角色注入更加豐富的靈魂。同時，在女主角漂洗謀殺凶器以及在廚房入口的細節中，鏡頭注重通過女主角性感的裝束來凸顯衝突。Penélope Cruz此間的演出是令人滿意的，舉手投足間無論是干淨利落亦或是張皇失措都自然可信，某些段子還頗讓人震撼，比如為了讓女兒開心當眾吟唱母親當年教給自己的小曲兒，再比如與藏身床底的母親四目相對到拉著女兒奪門而出淚流滿面再到鼓足勇氣原路奔回，多少觀眾的心靈也被拉著手一路奔回了童年。

阿莫爾多瓦喜歡將他的電影稱作「劇烈的喜劇」，然而作為電影，《回歸》走的更遠。這是一部電影，飽含著喜樂哀愁，莊諧並具，融匯貫通，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滾燙柔情，給那些落寞的靈魂以深深的慰籍。阿爾莫多瓦也在這最後一句台詞音未落時從內心深處體驗到了感動，他說：「那一刻我感到我的母親就在那兒，就在我身旁。」他的母親前幾年去世，或許在完成這部作品後，他確是借此綻放出了靈魂深處的聲音，那絲絲縷縷的感情。

在劇中，當雷曼達在妹妹處發現了逝世多年的母親，衝突達到了高潮，因為屍身早已腐化多年。雷曼達並沒有因此驚慌失措，而是滿懷感激的擁抱了這份久違的親情。也許有時，生命本身就散發著腐爛的味道，但我們決不應該因此失去生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