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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琴女神安娜-索菲-穆特回顾莫扎特之年

祝红2007年1月22日

今年是奥地利伟大作曲家莫扎特诞辰250周年纪念年,驰名世界的德国小提琴家安娜-索菲-穆特为此推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莫扎特项目,旨在表达对这位音乐巨匠的仰慕之情。曾享有神童美名的穆特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在莫扎特之年即将结束之际,穆特接受了本台中文网记者的专访,她说中国的欧洲古典音乐热尤其令她为之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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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索菲-穆特图像来源: Lilian Birnbaum/DG

安娜-索菲-穆特生于1963年,5岁开始学拉小提琴。7岁时首次参加德国青少年小提琴比赛,一举夺冠。1976年,穆特在瑞士卢塞恩音乐节上的出色表演获得德国指挥大师卡拉扬的赞赏,从此开始了穆特与卡拉扬长达13年的合作。穆特在事业上平步青云,她与许多世界级指挥家、乐团及全球最大唱片公司DG合作,柏林爱乐交响乐团就是其中之一。此外,穆特还热衷于培养乐坛新秀,并设有自己的基金会,每年举办多场慈善音乐会,为非洲饥馑儿童和患病儿童筹集资金。

德国之声:今年是音乐大师莫扎特诞辰250周年,您的莫扎特项目内容丰富。您在世界许多国家举办音乐会,为莫扎特的诸多作品重新灌制CD。莫扎特之年就要结束了,您认为,莫扎特项目给您带来了新的收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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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摄影师/Frank Augstein)图像来源: AP

穆特:我从9岁开始演奏莫扎特的作品,鉴于莫扎特诞辰250周年,我排练了许多新的作品,这些作品都是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其中包括莫扎特去世前创作的几首奏鸣曲,以及他17、19岁时创作的几首作品。我从这些作品中学到了许多东西。因为,没有人能够完美地诠释莫扎特的作品。莫扎特的作品层次丰富,他是一个感情纯真的作曲家,他的作品能够被世界各国人民所接受。比如在中国广州演出时,乐团的演奏员和观众对莫扎特作品的反应就令我非常感动。他们的投入,他们激动的表情以及被作品所陶醉的样子和在萨尔茨堡没有任何区别。

德国之声:但也有不少人认为,莫扎特之年的商业化趋势已远离了追思莫扎特的宗旨。比如为了促销,许多商品上都印有莫扎特的头像,尤其是年初时,所谓莫扎特巧克力充斥了各大商场。

穆特:不瞒您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莫扎特巧克力。毫无疑问,如果莫扎特能活到今天的话,那么,他在经济上早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当然许多人利用各种机会,比如伟大作曲家的生日等推销自己的产品。莫扎特的市场价值在不断提高,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时代已发生了变化。但我认为,莫扎特之年不论对音乐家还是对消费者来说,都是一个了解莫扎特作品的机会,对世界小提琴精品宝库来说也是一种补充。我认为,莫扎特之年还是很有意义的,因为莫扎特的音乐使人进取,令人产生美好的感觉。我甚至希望每年都是莫扎特之年。

德国之声:大家都知道,您非常欣赏莫扎特的作品,也曾公开表示,莫扎特的音乐是您生命的一部分。您对当今人们诠释莫扎特作品的方式颇感不满,那么您认为,怎样才能更好地诠释莫扎特的作品呢?

穆特:演奏家们一定要认真研究莫扎特的作品以及与莫扎特有关的所有文献。在诠释莫扎特的作品时,分句的处理非常重要。莫扎特不仅象绝大多数作曲家一样是一个优秀的钢琴演奏家,也是一个出色的小提琴手,这点难能可贵。所以弓法至关重要。另外,音色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在保留至今的莫扎特与其父亲的信件中就记录了莫扎特对音色的看法,他一再强调准确的音色在诠释一部作品时有多么重要。另外对舞曲形式的掌握也很重要,莫扎特的作品中有不少小步舞曲,这些小步舞曲大多源于法国的节奏缓慢的舞曲。这些小步舞曲告诉我们在诠释莫扎特的作品时应该如何处理节奏和时间。因为在莫扎特的有生之年,节奏比19世纪音乐文献中的节奏要重要得多。对我的诠释来说,纯朴是演奏莫扎特作品的一大要素,千万不能加入过多的人工雕琢成份。要尽量保持莫扎特作品的原有特点,让它们自己去展现应有的魅力。

德国之声:目前在西方古典音乐界低迷不振的同时,中国却掀起了一股西方古典音乐热。您认为西方古典音乐以及它们的忠实听众将面对怎样的未来?

穆特:在德国,欣赏古典音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这一文化宝库,人们已习惯于简单地接受,但却缺乏保护这笔文化遗产并将其发扬光大的意识。我认为,我们应该加强中小学普及古典音乐的教育。我尝试着在巴伐利亚的一个幼儿园里启动了一个相关的项目,为孩子们从小接触古典音乐创造条件,因为只有这样,古典音乐才能继续得以生存。我们要让青少年知道,大家一起演奏音乐有多美好。在欧洲大家庭的融合进程中,音乐的作用不可低估,音乐告诉人们应该尊重其它民族文化,它具有许多不可否认的社会化因素,所以我们必须要善于保护古典音乐,也要促使更多青少年学会欣赏古典音乐。

德国之声:我们一会儿再深谈培养青少年欣赏古典音乐的问题。我想先请教您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了争取更多观众和听众,德国古典乐音演奏家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应更加注重古典音乐的讲解和普及,还是应该在挖掘古典音乐的深度方面下功夫?

穆特:我认为,对于古典音乐家来说,问题并不出在成年群体身上。比如经历我成长的音乐爱好者们将会与我一道继续面对未来,年轮的增加是一个自然而又美好的过程。我认为当前的问题不在于这批人的年龄增加,而是如今未成年的一代人将来如何接受古典音乐。因为在我之后的几代人缺乏对古典音乐的了解,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里,古典音乐的教育都已被边缘化。我们这一代人,或是比我年长20,30岁的一代人是伴着古典音乐成长起来的,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人们如何才能尽早激发晚辈对古典音乐的兴趣。

Anne-Sophie Mutter Andre Previn
安娜-索菲-穆特与普列文一道演出图像来源: Lilian Birnbaum/DG

德国之声:您如何评价当代音乐?

穆特:我对当代音乐的关系可以说是矛盾的。有些当代作曲家的作品令我非常欣赏,也将它们收入自己的演出曲目之中,但有些作品我虽然欣赏,却并不一定要演奏它们。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的当代音乐作品只限于我演奏的曲目。音乐对我来说是语言,是表达方式和情感的流露,音乐也是我送给听众的礼物。演奏音乐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需要坚实的功底,绝非几种音响的偶然组合。

德国之声:您对当前古典音乐的经营结构感到满意吗?

穆特:我对古典音乐的经营结构从来就没满意过。我认为,没有一位古典音乐家会对此感到满意。我们生活在一个商业化的时代,音乐也不例外。值得庆幸的是,30年前,当我的演奏开始引起人们的注意的时候,与营销有关的一切因素都不很重要,所以,当年只有13岁的我得以在不受很多外界干扰的情况下成长。那时,形象、外观等对一个音乐演奏家来说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音乐演奏本身,所以我与卡拉扬合作了13年,那也是他生命的最后13年。至于艺术家是否受到金钱的诱惑,成为政治权力和刻意追逐外表的牺牲品等由艺术家本人决定。这并不是21世纪才出现的新的问题,这个问题历来有之。每位艺术家都应该明确定义自己的社会角色。音乐在于为他人服务,在于凝聚社会各阶层,各分子。它已远远超出了作为谋生手段的范畴。

德国之声:您十分注重培养年轻艺术家,并为此创建了自己的基金会。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如此关心下一代的成长呢?

Anne-Sophie Mutter
安娜-索菲-穆特图像来源: Harald Hoffmann/DG

穆特:现在的这个基金会已有近10年的历史,令我感到高兴的是,如今我们可以为世界各地才华出众的年轻新秀提供帮助。培养年轻人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比如为乐坛新秀提供一流乐器,甚至是古老的名牌乐器,为他们颁发奖学金,寻找培养他们的导师,联系演出合同等。因为并非每位有才华的年轻人都能顺利发展,受到理想的栽培,在每个人的成长道路上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坎坷,所以为年轻一代提供帮助非常重要。我20岁时成立了自己的第一个基金会,因为我觉得自己就没有受到很好的培养,没有获得国家应有的支持。所以我希望,能为下一代作点事情。

德国之声:目前,世界各地似乎都纷纷涌现出优秀的小提琴手,您认为,我的这一观察正确吗?

穆特:您观察得不错,现在出色的钢琴家,女歌唱家,比如女高音等的确有很多,但遗憾的是,就是没有出现新一代优秀的指挥家,这使我深感不安。

德国之声:所以在您今年推出的莫扎特项目中,您就当仁不让,亲任指挥了。

穆特:哈,这完全是一种万般无奈中的挣扎,是绝望之举。在莫扎特之年的演出活动中,我大多亲任指挥,并不是因为我不需要指挥,而是在长期演奏莫扎特作品的实践中的一点小小的心得。我试图模仿18世纪传统的演出方式诠释莫扎特的作品,即第一小提琴手担任指挥。用这样的方式演奏会赋予整个乐队的演出以更多室内乐的特点,也就是说,使我们的诠释更加生动活泼,更注重乐队成员间的对话,从而彻底摆脱了只追求讲究排场的浮夸的背景音响的演出方式。

德国之声:您5岁时向父母提出学拉小提琴的愿望,如今蜚声全世界。您认为,演奏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还是更多地需要依靠后天的努力?我认为,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这个问题对许多家长来说是值得认真思考的。

穆特:我认为如果孩子们自己有学某种乐器的愿望,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家长们可以在此基础上对孩子进行栽培。天赋非常重要。家长应尽早给孩子们创造接触古典音乐的前提条件。音乐天赋和直觉是最重要的因素,但只靠天赋,没有后天的努力也无法成为出色的演奏家。反过来,仅靠后天的勤奋努力,没有很多天赋虽说有可能成为一名音乐家,但却不会长久地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因为对音乐家来说,个人的表现力至关重要,这与先天遗传因素是分不开的。

德国之声:您已多次在中国登台演出,您的中国印象是什么呢?

Anne-Sophie Mutter The Violin Sonatas
安娜-索菲-穆特 小提琴奏鸣曲 CD-Cover图像来源: presse

穆特:今年7月,我在广州与那里的乐团一道演出,令我非常感动。当然我也去了北京,看到了那里为举办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新建筑,北京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简直令人难以想象。但我要强调的是,我的确是一个很可怕的过时守旧的人。长城和颐和园的游览是一次令我终生难忘的经历。中国古老的建筑风格,工匠们高超的手艺令人惊叹不已。再回到广州乐团的话题上来,广州乐团尽管是一个不错的乐团,但还不能与维也纳和柏林交响乐团相比。与广州乐团的排练就如同奇迹一般。尽管我们语言不通,但音乐为我们搭建了友谊的桥梁。我们的合作非场默契,非常顺利。

德国之声:您喜欢中国古典音乐吗?

穆特:我对中国古典音乐缺乏了解。我认为,中国古典音乐对我的陌生程度远远大于西方古典音乐对中国人的陌生程度。因为我们缺乏对中国古典音乐的研究和关注。

德国之声:您在中国的演出获得极好的评价。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停演风波”曾一度成为媒体报道的内容。您认为,中国古典音乐爱好者们在音乐会上的举止有待进一步的改进吗?

穆特:真实的情况是,演出时第6排或第7排的一个观众不停地使用闪光灯拍照。我原本以为,拍了几张照片后,他会停下来,但他却不停地继续拍照,使我难以集中精力,影响了我的演出质量,所以他必须离开音乐厅。在音乐厅拍照是被禁止的,这不是我的发明,而是组织者的规定。我感到很有趣的是,现场观众看来是支持我的,拍照时产生的噪音也影响他们的收听效果,所以当此人离开会场时,观众们都纷纷鼓起掌来。之后,我又将这首中断的曲目重演了一遍。

德国之声:您之后又去了台湾,在那里举办音乐会。您认为,台湾的音乐会观众与大陆观众有什么不同吗?

穆特:也许我的回答会令您感到失望。台湾观众对莫扎特作品五体投地的崇拜令我非常感动,也令我有些吃惊。音乐会上有不少孩子和他们的爷爷奶奶们在一起,的确能让人感受到一股莫扎特热。而这正是艺术家所需要的。艺术家需要新的听众和观众,需要懂得欣赏艺术的人,也依赖于新秀的不断涌现。

德国之声:您在中国的演出被中国媒体称为当年最具轰动性的盛事,中国许多媒体报道说,音乐与美女的融合让观众感受到一种高雅的视觉和听觉享受,尤其是您在中国观众眼中的时尚装束也成为媒体聚焦话题。您的着装风格的确在古典音乐界非常显眼,这是您的刻意追求吗?

穆特:我是一个唯美主义者,它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喜欢所有美的东西。美食、英国玫瑰、绘画等无一例外。我热爱生活,在服装的选择上也是一样。着装是生活的一部分。至于我的舞台服装是否时尚,这点我从未考虑过。当然我选择的是我喜欢的舞台服装。毫无疑问,服装也是一种个性化的表现方式。

德国之声:听说您将再度告别乐坛一段时间,您以前就曾这样做过。您认为,暂告乐坛的意义是什么呢?

穆特:我曾经两次告别乐坛。两次都是为了生儿育女。女儿现在已15岁,儿子就要13岁了。我打算于2009年,也就是3年之后再隐退半年。因为我已习惯于每10年停演6个月。休整一年对我来说时间太长了,我会感到万般无聊,会产生一种心灵上的空虚感,因为音乐已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进行休整的半年时间里,我将练习新的曲目,或是其中的一两个月什么事也不做,从而恢复我的创作力。我不会在45岁时结束自己的艺术生涯,这是毫无意义的。只有当音乐不再是我的生活中心,不再令我灵感勃发,我在音乐晚会上的表演不再出色时,我才会永远告别乐坛。果真到了那一步,也是人们无法事先安排和预料的。也许是明天,或是10年以后。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抽时间认真思考一下生活是否如愿,自己是否还是生命的主宰,是否已变为义务和责任的奴隶,而这恰恰是我所不愿意的,果真如此我会失去我的艺术独立性,那将是非常遗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