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人质被杀 中国如何应对？

德国之声：今天中国外交部确认了此前遭"伊斯兰国"绑架的中国公民樊京辉已经遇难。这是否说明，中国的反恐形势进入了新阶段、反恐工作面临着新挑战？

张家栋：其实不是。中国公民在海外被绑架或者被残杀的案件，在过去几年中已经逐渐增加。而且这一趋势不仅仅体现在中东地区，还包括非洲、拉美、南亚等地。而这一次的人质遇害事件之所以引起如此多的关注，主要是因为肇事方是"伊斯兰国"，而且又处于该恐怖组织对巴黎等地发起一系列重大袭击后的不久。各方现在都比较关注中国对"伊斯兰国"等恐怖组织的立场。

德国之声：也就是说，中国的反恐一直面临着很多的挑战？

张家栋：过去几年，在保护中国海外公民方面，压力越来越大。我国在海外的人群越来越多，区域也越来越分散，包括危险、战乱国家。这是过去几年日益突显的趋势。樊京辉遇难只是诸多案子之一。

德国之声：总理李克强已经指示政府相关部门要加强对海外公民以及机构的安保工作。这一方面可以有哪些措施？

张家栋：我们过去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但这些措施和美国等西方国家不太一样。中国政府有一个"不干涉他国内政"之原则，我们的力量也有限，无法像美国那样能够为海外公民提供直接保护。我们的措施主要还是要依赖东道国，依靠外交渠道向东道国施加影响，要求其向中国海外公民提供针对性的保护。比如在巴基斯坦，该国就建立了一直专门保护中国工人及技术人员的安保队伍。也有很多国家做不到这一点，但我们仍然要求东道国加强安保措施。

另一方面，外交系统内部，领事保护机构等也专门加强了信息搜集工作，还有许多紧急电话号码。中国公民海外遇险，第一时间可以拨打中国使领馆以及北京外交部的紧急电话。

今年4月，中国海军派遣舰队前往也门撤离中国以及其他国家的公民。

德国之声：尽管已经有过多次撤离行动，但在伊拉克等战乱地区，依然有一些中国公民在生活与工作。对于这些国家的中国海外公民而言，东道国自顾不暇，那您所说的依靠东道国加强安保，岂不是要落空？

张家栋：这确实很难。走向任何一个领域都会有风险，零风险是不可能的。每个走向这类地区的海外中国公民，其实心里多少是做好准备的。对于战乱地区，我们目前能做的确实比较少。主要手段就是告诉中国公民哪些地方有危险，外交部经常会因此发布旅行警报，劝阻中国不要去那些地方。但是，总是有少数中国公民非常勇敢，很有探索精神，抱着文化保护等目的前往战乱地区。比如他们担心有些东西会在战乱中消失，要用相机去把它纪录下来。有些人就因为这种个人英雄主义行为而付出了代价。对此我们感到很惋惜，但客观来说个人英雄主义也是无法100%排除的。

德国之声：您也提到了中国的"不干涉他国内政"原则。但是今天中国国家主席李克强已经强硬表态要坚决打击国际恐怖主义，这是否意味着中国的某些政策会出现微调？

张家栋：有可能会出现调整。但我想这一微调不太会是针对某个具体的组织或者某个具体的战乱地区直接进行打击。毕竟这不是中国的传统和习惯。我想，中国可能会在今后促进、加强相关国家乃至整个国际社会的反恐合作。近年来，大国间的反恐合作做得非常差，很多时候其实在相互拆台，而非相互合作。这也是导致"伊斯兰国"坐大的重要外部因素。所以中国可以在今后促进国际合作，力争达成国际反恐共识。

德国之声：您之前在接受中国国内媒体采访时说，中国可以"以恰当的方式参与到国际反恐行动中"。您这"恰当的方式"具体是指什么？

张家栋：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促进达成国际反恐共识，并加强大国间的反恐工作协调。比如，中国应该尽量促进俄罗斯与美国在中东一些关键问题上形成一致。这对全球反恐而言非常重要。此外，全球各地的恐怖主义，其根源都不在恐怖组织本身，而是当地政府失去了治理能力。而且，涉及到这些地区的世界大国，正为了地缘政治以及其他利益而相互竞争，进一步恶化了局势，增添了混乱。中国政府应该不会介入到这种纷争之中。我们要做的是帮助这些战乱国家增强治理能力，增强其维护安全和稳定的能力。中东乱局的核心其实是稳定与安全的问题，也是经济问题。之所以有那么多人铤而走险，加入恐怖组织，是因为他们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进行就业、获得稳定收入。许多人其实也是被逼无奈。我认为，如果不能解决这些经济问题，就算加大投入派遣更多的军队，打垮了"基地"再打垮了"伊斯兰国"，也依然会再出现类似的极端组织。

驻扎在南苏丹的中国维和部队。

德国之声：也有一些其他中国反恐专家认为，中国应当通过加入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快速反应部队。您觉得中国有没有可能向战乱地区派兵参与军事维和行动？

张家栋：加入联合国维和行动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比如我们的维和部队在南苏丹就承担了很多功能。在黎巴嫩南部，也有中国维和部队的军营。这种形式的军队介入是很有可能的，但其前提一定是联合国授权、东道国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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