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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暗殺希特勒英雄之子

Julie Gregson2007年7月19日

六十年,活生生的經歷演變為歷史,其中有多少虛實?德國之聲記者採訪了暗殺希特勒的施道芬貝格之子,試圖為您展現他人生經歷,也是歷史長廊中的另一個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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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明星演繹個人故事圖片來源: picture-alliance

德國之聲:父親去世那年您才十歲,有沒有聽說過刺殺希特勒計劃的任何消息,家人裡有誰知道嗎?

小施道芬貝格(Berthold Schenk Graf von Stauffenberg): 不可能知道,這屬於高度保密,如果讓孩子們知道,會有走漏風聲的危險。不過母親瞭解也同意他的計劃。我們是完完全全蒙在鼓裡。

母親什麼時候聽說的?

比較早吧,母親覺察到有什麼不對。面對她的疑問,父親只得透露了些情況,然而不清楚他說了多少。後來母親告訴我們,她知道父親打算做什麼,她不知道的是,父親決心自己把炸彈帶進去。

什麼時刻、怎樣的情況下,您獲悉了暗殺希特勒行動?頭腦裡第一個想法和感受是什麼?

是聽收音機的時候。直到第二天,母親才告訴我和弟弟,暗殺希特勒的是父親。我倆完全無法理解,唯一的感受是震驚。談話當天的夜裡,母親就被人帶走了。重新見到她,是1945年的6月。

您的震驚是因為聽說父親的死訊,還是因為他牽涉到反抗行動?

應該說兩者都有吧。今天說起來也許令人難以置信,但是那個年代,死亡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我的同學裡,三分之一的人沒了父親,而且不要忘了,空襲什麼的也可能叫人送命。當然父親試圖刺殺國家元首,他死後麻煩事也接踵而至。這不符合我們當時的世界觀,他怎麼會去反抗一國之首呢?母親解釋說,父親認為,正是為了德國,他才必須做這件事情。當時我不能完全接受,到真正消化這件事情,已經是很久以後。

也就是說您受到的教育是順應著那個時代的。

說到順應時代,我們沒有被教育成地地道道的納粹。如前所述,父母那會兒不得不謹慎萬分。在我們面前他們既沒有明目張膽地批判,也不曾激動不已地贊同,但是學校充斥著納粹思想改造。

母親被帶走後,生活怎樣繼續?

整個家四分五裂了。家族裡的大人們多半進了集中營,儘管有的同暗殺行動毫無關聯。這就是所謂「株連九族」,由於父親的行為所有人都得遭到懲罰。希特勒的人對母親和阿姨長期審查,想搞清楚她們究竟有沒有掌握些情況,不過沒成功。我們則被投到專設的兒童之家,一直待到美國人佔領德國。

Berthold Graf von Stauffenberg
德雷斯頓為施道芬貝格大道揭幕,小施道芬貝格(左)圖片來源: PA/dpa

此後的人生之路有沒有留下暗殺事件的「烙印」?您從軍了?

留下「烙印」也許算不得準確的表達,深刻的影響倒是有。是的,因為父親我們變得著名,同不為人所知的狀態相比,生活顯然是兩樣的。從事什麼職業都不易,尤其困難是談論父親的職業時。去當兵只是因為興趣,不為追隨傳統,也不是父親的緣故。可以說是儘管這樣了,還要參軍。

哪些對父親的錯誤評價特別使您氣憤?

總有人說,父親原是納粹,後來改邪歸正。聽起來挺不錯,或許尤其讓那些自己曾經是納粹的人耳朵舒服。其實如果事實如此,我也無可非議,可惜它不是事實。起初他既不是納粹,也不是反納粹,他想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只希望獨立地作出評價。他所重視的是「獨立」。

迄今為止父親的形象裡缺少了什麼?

這一點我也難以提供準確評價,因為來不及足夠地認識他。我想,他既不想努力變成一個超人,也無意於成為如今所謂的超級明星。他也絕非芸芸眾生裡隨便的一個人。我只覺得,他特別聰明。

關於刺殺希特勒,眼下共拍攝了七部文獻電影。影星湯姆.克魯斯也將在好萊塢新片中演繹這個題材,對您而言,是否意味著私人的故事被公眾之手所左右,然後定格?

當然了,雖然多數電影的出發點是好的。而且,文學作品裡也不乏讓人難以接受的、甚至於低俗的例子。

儘管如此,您的家庭卻沒有把公眾拒之門外?

對。我們覺得,外界塑造出的父親形象是否崇高與家庭無關,這不意味著我們就要反對,只是不會特別積極而已。

那麼您對湯姆.克魯斯(飾演您的父親)的批評,是媒體來找您的嗎?

我正打算借這個機會強調一下。從我的家庭來說,沒有人對這個事情熱衷起來。我只是接受了『南德意志報』的採訪,陳述了自己的觀點。民主社會,誰都可以表達他個人的,而不是某些人意志作用下的見解。我從沒有提過不拍電影的要求,不過說了我不喜歡,我想這是合法的。

多年來,歷史上對您父親反抗希特勒的評價發生了不小的改變。從最初的譴責到後來的英雄化,新的評價是否距離真相更近?

60年,很長的一段時間。戰爭的參與者如今所剩不多,就算是他們的子女也都上了年紀,變化也是理所當然。從活生生的經歷演變為歷史,這裡面必然摻扎著錯誤…我們所以為的歷史,包含著我們不再瞭解也無從瞭解的錯誤。

Berthold Graf von Stauffenberg
在波蘭圖片來源: AP

對您個人、對德國乃至全世界,7.20暗殺行動的價值在於?

我不想為德國百姓以及全球人民推導出什麼道理。我只想說,如果感到肩負著道德的義務,就要去追隨它。現在大家問,政治上那麼做好不好?它不是政治的是非問題,也不屬於民主主義者與否的界定,它就是個道德問題。你能夠允許國家的民眾被罪惡之徒所執掌嗎,哪怕他是被人民選舉出來的?